文/胡佳渝 重庆市艺术创作中心
珠海演艺集团以此为初衷，创作了民族歌剧《侨批》。
侨批本是海外华侨寄回国内、连带家书或简单附言的汇款凭证，它不仅承载着侨胞对亲人的赡养之资与无尽思念，更蕴含着深沉的家国情怀和民族精神。
民族歌剧中的侨批，既是剧情的缘起、情节发展的纽带，也是情义的象征和戏剧主题的凝练。一封批，凝聚着梁诚如深切的思乡之情和解救女儿的殷殷嘱托，汇聚着众多侨胞辛勤的血汗与热切的期盼，更牵动着太平洋西岸两个家庭的命运。当那封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、壹仟元大洋的侨批从檀香山寄出以后，故事便在香山县唐家湾缓缓展开。
该剧借鉴了电影蒙太奇的叙述手法，让剧情分成两条线索，在两个平行时空里展开、交叉、汇聚。一方面是香山县唐家湾侨批局唐有信夫妇接到壹仟圆大洋侨批后，为救梁诚如即将被卖的女儿，不顾股东苏义天反对，毅然抵押房契、典当首饰交付这笔巨款，但却面临着侨工批款不能兑现、倾家荡产的风险。另一方面是梁董氏婆婆眼瞎卧病在床，为救治老人，女儿梁彩云自作主张把自己当“猪仔”卖到西爪哇，一家人经历着锥心刺骨的生离死别。两条线索在唐有信夫妇交付批款、梁董氏归还批款、唐有信夫妇再次送批款上门、梁董氏被告知彩云葬身大海等情节时汇聚，其中又穿插着梁董氏想象与丈夫、女儿相见的心理空间。这种平行交叉、虚实相间的叙述手法，呈现出多元化的视角，充分展现了剧中主要角色丰富的内心世界，从而将亲情、乡情、同胞之情和诚信仁义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歌剧既是文学的艺术，也是音乐、歌唱和表演的艺术。《侨批》之所以能引起观众的强烈共鸣并获得巨大成功，根本原因在于通过扣人心弦的音乐和激情澎湃的演唱，精准刻画人物形象和抒发人物情感，以一个“情”字打动人心，从而达到艺术之崇高境界。
这里的“情”，既有至亲至爱的血脉亲情，也有穿越山海的思乡之情，还有大仁大义的同胞之情。歌剧以“情”立意，将“情”贯穿始终，至真至纯的情感就像七彩汇聚的白光，晶莹剔透、光芒万丈。
作曲家孟卫东以音乐叙事、以音乐抒情，他根据戏剧情境和人物性格创作出一曲曲或紧张急促、或凄婉忧伤、或深沉悲怆的主题旋律，并运用独唱、重唱和合唱等演唱形式抒发人物情感，用不同调性去表现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。比如，彩云与母亲分别时唱的那段“忘不了”，甜蜜中带着哀伤，哀伤中透着无奈与不舍；唐有信夫妇典当首饰时唱的那段“曾几何时”，既有浓情蜜意与美好回忆，也彰显了夫妇二人变卖家产的困境和义薄云天的善举；还有多次出现在剧中的“望乡”这段大合唱，清澈婉转的旋律伴随着感人肺腑的吟唱，将那无尽的思乡之情化作了万千侨工深深仰望的透明月光。
演员精湛的表演和歌唱，则是将一片片深情化作了可听可见可感的舞台情境。主演李步凡的表演极具张力，她的歌声清澈、悠扬、婉转，肢体语言细腻而丰富。她的一腔一调、一步一履、一哭一笑似乎都渗入了梁董氏的灵魂和血液。她演唱的咏叹调，如泣如诉、如悲如怆，将一个母亲的无奈、痛苦、不舍、悔恨和对不公的控诉演绎得淋漓尽致。梁彩云的饰演者林青同样出彩，她的嗓音珠圆玉润、灵动活泼，她将彩云的天真、善良、勇敢惟妙惟肖地展现了出来。董斌、张桢子的唱演也极具感染力，他们饰演的唐氏夫妇，讲信用、守承诺、重情谊，将儒商的形象雕琢得恰到好处。除此之外，不得不提群演们的合唱，“故乡在何方”“望乡”“卖猪仔”“家乡不能忘”等主题旋律，烘托出深切的思乡之情和痛苦的离别愁绪，那忧伤而又动听的歌声让观众沉浸其中，不能自已。
情之美，美在意象。融情于景，化景为情，情景相生故而意象成。在剧中，我们听到了这样的歌唱：汽笛在汪洋回响/像呼喊随波涛回荡/天苍苍/海茫茫/故乡在何方；望乡/望乡/目光穿越大地穿越高山/一直到生我养我的地方，望乡/望乡/目光穿越天空穿越海洋/一直到日思夜想的地方，望乡的目光化作思念的月光/思念的月光照在亲人的心房；这一去/海宽洋阔雾苍苍/这一去/日东月西梦渺茫/这一去/天各一方空空望/这一去/家乡从此变他乡。远在海外的侨民，当他们望着苍茫的天空和大海之时，不禁触景生情，心中生出苍苍茫茫，故乡在何方的惆怅；当看见天上悬着的明月，便想将思念之情化作月光，穿越大地和高山、天空和海洋，回到日思夜想的地方；当看见日升月落、大海茫茫时，不禁生出离乡的悲苦寂寥。
海洋、高山、大地、月亮，是侨工们常见的事物。将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寄托到这些寻常事物上，事物便有了人的情感，从而变得可亲可近可感。从另一方面讲，因为大海的苍茫、高山大地的阻隔、月亮的明亮与侨工迷茫的心境与思念的心情相似，所以便触发了他们内心的情感。该剧艺术地将海洋、高山、大地、月亮等事物与侨工的情感联系起来，生成了可以感知的意象，使情感得到了美的呈现。
更难能可贵的是，梁董氏没有因为失去丈夫和女儿一蹶不振，她感恩侨胞的大仁大爱大义，用捐款建成一座学校，供孩子们读书，将血脉亲情转化为民族深情。在歌剧结尾处的“望乡”大合唱中，歌词增加了一句：家乡不能忘/故土不能忘/父母不能忘/亲人不能忘/同胞情天高地厚一个样。自此，亲情、乡情、同胞之情便融合在一起，升华为紧密相连的家国情怀和民族精神，歌剧也超越情感，上升到形而上的境界。
作者：胡佳渝 重庆市艺术创作中心
